西南风吹遍了鲁西南大地的每个角落,也吹黄了麦子最后的那抹绿色。炽热的阳光下,热浪伴着金黄的麦浪滚滚向前涌去,一台台联合收割机已整装待发,又一个麦收时节到了。每当此时,我眼前就会浮现出儿时麦收时节的景象,总觉得那样的年代,那样的时节,给我的那份锻炼与磨砺,让我的人生收获了许许多多。
那时,我们家9口人,种着十几亩麦子,全靠人工收割。俗话说:"蚕老一时,麦老一晌。"有时一场西南风就会把还泛着绿色的麦子刮焦了头,再加上麦收时节的天气多变,狂风、暴雨、冰雹都可能会让到嘴的麦子颗粒无收,所以抓紧时间抢收就是虎口夺粮。父母和成年的哥哥姐姐们去割麦,我和八十多岁的奶奶一老一小做好后勤保障工作,每天要做好一家人的饭菜,还要把烧好的开水送到田间地头。奶奶年岁大,脚又小,走路颤巍巍的,挑水、送水、背柴禾这些跑腿的活都落在了我的身上。个子矮小的我,把扁担上的钩链挽起来,每头挑半桶,每天要挑够一家人饮用、洗澡、洗衣服的。在奶奶的指导下,我会用家里的咸菜、土豆、洋葱、鸡蛋、花生米等仅有的食材进行创新,做出可口的菜肴,让一家人吃起来有滋味。最磨练我的体力和耐性的是父亲有时会花一元钱从街上买来七八斤小草鱼让我做成炸鱼,由于鱼小数量多,常常要费多半天的功夫,累得腰酸背痛,但为了能给每天超负荷劳动的一家人提供体力和营养,我硬是能够坚持下来。在麦收期间,我还学会了和发面、蒸馒头、烙饼等一般的厨艺。现在,我每天能让老公和学业重的女儿吃上卫生可口的花样早点,也得益于童年时代麦收时节对我的锻炼。
后来,我上了初中,个子长高了,就替换下年岁大的母亲,也到麦收的一线去参加劳动。割麦前要提前磨好镰刀,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割下来的麦子要放在提前用麦子打好的"腰子"上,再捆成一捆,就成了一个麦个。割麦、捆麦时,麦芒会把小臂和脚脖扎出血道。太阳的炙烤和地上热气的蒸腾使人汗流浃背,濡湿了头发和衣衫,也使那血道盐腌似的疼痛。割完一天的麦子,走路的姿态都变了形,雪白的肌肤也被麦锈染成了火头鱼似的色彩。休息一夜醒来,身体却更加疲劳,全身的骨节又酸又痛,拳头也攥不上了。拖着这样的身体,仍要去割麦,且要连续割上八九天,才能把所有的麦子收割完毕。
在机动车还很稀少的年代,往场里运麦是很费力气和工时的活,装满麦个的一辆排车在松软的麦田里,要四五个人推拉才能走动。装车也是一项技术活,需要把麦个错开茬互相压住、整体呈四角翘起的样子才能稳当,否则歪倒在路上就要重新返工。十几亩地的麦子常常要运几十趟。
等所有麦子都进了场,身心都可以放松一些了,但这时又最怕阴雨天。麦子晒在场里,要时常看着天,一旦来了疾风骤雨,不论是白天还是夜里,全家都要立刻出动去抢场,将摊开的麦子再垛好,用雨布盖起来,那紧张的场面如赴战场,如临大敌,每个人潜在的能量都会在抢场时被激发出来。有时把麦子垛好盖好了,人却淋成了落汤鸡,有时雷声响过,落下几个雨点,却又瞬间转晴,抢场的紧张心情还没有松弛下来,却又要重新将麦子摊开晾晒。
最繁琐的一道工序要数打麦了,我能够参加麦收劳动的时候,已经有了脱粒机。打麦需要的人手最多,完成打麦得的全过程,需要有提麦个的、解"腰子"的、往机器里送麦子的、扒卖粒的、挑麦秸、垛麦秸垛的等大概十一二人同时劳动。机器一旦开启,每个人就要各就各位,流水作业,紧张的连揉眼的机会也没有,每个人稍有松弛,就会乱了整套工序,造成机器空转,麦粒、麦秸堵塞机器出口。打麦时,飞溅的麦粒崩在脸上身上,弹射一般的疼痛,灰尘也呛得人透不过气来。停机休息时,看看大伙,一个个都只露着白牙了,我们常趁此机会躺在麦垛或地上休息一会儿,虽全身刺痒,但疲劳使人很快就会进入梦乡,睡得正酣畅时,又被大人们残忍地叫起来继续打麦。那时几家合伙买一台脱粒机,打麦时,几家的劳力合伙干,等把几家的麦子全打完,大约需要三四天。最后再把麦糠扬出,把麦粒晒干收仓,整个麦收才算结束。
麦收过后,每个人的精力和体力都消耗到了极限,每个人的意志力也都经受了一次严峻的考验,身强力壮的会掉上几斤肉,变得又黑又瘦,体弱些的甚至会大病一场。看来,麦收时节的确是庄稼人的一大关口,这也许是人们为什么把麦收时节叫做"麦口"的原因吧。
现在的麦收时节,镰刀和脱粒机早已退出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是一台台先进的联合收割机,它缩短了麦收时间,简化了麦收程序,已将人们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脱出来。我也因为成为了我们企业的一名员工,已有十几年没有参加过麦收劳动了,但麦收时节曾经给我的那份历练,却让我在十几年的家庭和工作一肩挑的生活中没有感受到困难,没有在所谓的困难面前退缩过。
真心感谢和怀念那难忘的麦收时节。